少獨知音絕,歸返尚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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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酒拓歌


*千雪孤鸣&风逍遥,友情向,古风架空

*旧文存稿

 


雪从天上来,风自谷中生。

 

苗北这年下了很大的雪。

人们不清楚这雪究竟会下多久,只默契地认为多半是神明的意思。于是秋末备好的帐篷和肥实的牛羊派上了用场,人们围在温暖的火堆边取暖做饭,吃着冒油的羔子,饮着辣喉的烧刀子。

天寒地冻虽然可怕,但对于一支行商队伍而言,不能在真正风雪大作的月份前进入边城只能冻死在荒芜原野上才是切肤的绝望。是故白日里女人们打点行李货物,男人们驱马赶羊。

只有小孩儿还能分出闲暇,跑去捧一抔晶莹在掌中玩耍。

约莫是一个难得晴朗的雪夜,因离边城仅有两日行程,众人拾了柴在帐篷外生火架锅,等待树枝上叉的野鸡滋油冒泡和锅里的羊肉汤滚舌烫腔。吃肉自然要喝酒,苗人最喜烧刀子,属北塞冰烧最上,一坛子酒传来传去,烈得大汉都晕头转向。

于是无人察觉,那一人一马是何时出现在旷野之上。他身后有峻岭崇山,马前有荒凉旷野,但他就那么忽然出现,仅靠一匹马、一壶酒和一把刀。他道他行了数十日才终于见到火光。他从马背取下半只野鹿,问可否讨口肉吃。

队伍几个领头的商量片刻,同意他在里营地十几米远的地方落脚。斗篷下传出爽朗笑声,他揭下羔皮帽子,众人才发现他原是个十六七模样的少年人。很快有人上前牵他的马去马槽,他蹲在火旁用力地揉搓双手。这样的天气里骑马久了,手是要冻烂的。

一个妇女抱了罐子递给他,说里面是油,得用油忍着疼把手搓暖和。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能朝旁边好奇的小孩们做鬼脸。待双手重新恢复气血,一个领头人送来他要的东西,几块焦香的鹿肉和一碗羊肉汤。有人笑问他喝酒么,他一晃腰间的酒葫芦,道自己身无长物唯有冰烧。


萧瑟夜,北风猎猎,酒足饭饱的人们在帐中酣睡。

牧人怕狼,猎人怕熊,商人怕什么呢,自然是怕道旁劫匪。年关将至,许多春天去了塞外的牧人和贩夫走卒都要回返边城,除了大雪和行商,还有就是为了躲马贼劫匪。虽说边城驻军每逢春初冬初都会加强巡防,可对还未进入边城领域的人来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这支行商队伍不知,即便他们离边城还有两天行程,也仍然没有逃出马贼的劫杀范围。当他们吃酒喝肉时,马贼们正蛰伏在不远处,等他们入帐休息,便可以出刀。

若以苍鹰的视角,便能看到这群马贼并非草莽,他们在雪地上活动起来迅速有序,前锋呈利剑势后援呈弯月阵向营地逼近。他们没有交谈,只按领头那人的手势执行命令。

长杆马刀在领头人手里像剑一样灵活,却又不失气势,大开大合。

其他人皆配弯刀,斗篷下着棉布短衣,其刀削骨如泥。

营地旁的马儿们感知危险靠近,皆以嘶鸣唤醒帐中人。壮实男子醒得最快,套上衣服抓起武器就要冲出去和马贼一斗。然而当他们冲出账外,还未出手先被溅了一身还有余温的鲜血。

这……这是。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冷月下,数十个跨马舞刀的马贼将一个年轻人团团围住,却不敢轻易靠近。而年轻人紧握滴血的短刀,脚边仰面躺着一个伤口狰狞的濒死壮汉,他毫不在意,仰头喝酒。

马贼领头人看了那些拿着普通刀具徒作抵抗的人一眼,漫不经心地挥手示意手下解决年轻人。他在这片地方做了这么多年营生,训练出这支好队伍,难道会害怕一个少年人么。

得到命令,其他马贼立即驱马朝年轻人围去,心想一刀一踩,这人怕不是要被做成肉泥。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阵中年轻人身形一移,竟似风般无形无踪、猛烈非常。眨眼过后,众人听闻马上有一人哀嚎倒地,紧接着哀嚎声接二连三,马贼竟和被割的麦子似的倒下去。

待众人定睛一看,那年轻人已经提刀立在马上,斗篷血迹斑斑。

心知不妙,马贼领头立即扬鞭想要逃离,虽然气愤,但他仍庆幸自己刚刚离得够远。疾驰跑出老远,他扶着马头剧烈喘息,骂道今日出门没翻黄历。这时身旁传来马蹄声,他迅速扬起长柄大刀护在身前,但没见到任何人兽踪迹。

他骂骂咧咧地拽起缰绳准备逃跑,谁想片刻之间,眼前被雪覆盖的道上已有一人等候。

那人骑着一匹健壮的毛色如烈火的马。他暗红色长发挽了个发髻,其余垂在脑后随风飘扬,银灰色短装,绀青色斗篷在风中呼呼作响。未及马贼反应,他眉目一凛,拔刀出鞘!

那马贼首领也非等闲之辈,凶狠尽显,等与那人绝杀。

只见两人纵马冲向彼此,咫尺之间,雁翎刀划破急风,长柄大刀劈断飞雪,两股争鸣声如同旷野上的野兽在厮杀搏斗。刀者搏杀交错间毫无剑的花哨,只有利落的挥刀落刀。

马上一个来回,两人又各自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马贼首领并不魁梧壮实,然习武多年的他此时也深深地吐息着。那人也同样吐息,哈出一团雾气,但他的刀势不曾变弱丝毫。

突然,渐渐变大的风雪中有一股逆风,它如刺破云海直入高空的飞鸟直击首领后心。

侧身挡开击杀,马贼首领吃惊瞪眼,眼前正是刚刚在营地里连杀数十马贼的年轻人!

两排牙齿冻得咯咯作响,马贼首领又气又恨,竟将长柄大刀使出枪的架势,待年轻人抽身后退之际迅速横劈他的腰间。未料年轻人翻身一跃,一脚踩在横向劈来的刀身上。

小子身手不凡。马贼首领终于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这种明显心口不一的狠话,年轻人却似乎十分受用,一副认为夸得对的模样。他躬身躲开马刀的再次攻势后稳稳地落在地上,突然举起酒葫芦。

马贼讶异,尔后发现年轻人的酒葫芦并非举向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不好!马贼即刻回头。他差点忘了年轻人到来前自己在与谁缠斗。

然而,他身后立马横刀的人并未有偷袭的动作。只见那人眨眨眼,然后伸手在斗篷下摸了半天摸出一只扁平的皮革水囊。里面装的自然不是水,而是酒,好酒。

“敬这场雪中围杀,干杯!”年轻人朗声道。

“好,干杯!”那人笑,举起水囊。

“哼!两个黄毛小儿!”马贼首领随身带着取暖的酒,此时也旋开壶盖仰头畅饮。


这便是两人相遇的画面。

他们既是倚刀纵马江湖客,亦是品酒折花逍遥人。

一个叫千雪孤鸣,一个叫风中捉刀。



千雪孤鸣名千雪姓孤鸣,风中捉刀名捉刀姓风中。

千雪孤鸣说他骗人,哪有人姓风中的。风中捉刀反笑他骗人,哪有人冠王族姓。

两人在道上追逐夺酒半日,终于发誓都以别名互称。

于是,千雪孤鸣说自己叫孤雪千鸣,风中捉刀说自己叫风逍遥。


“我说,你们两个是骗人没文化吗?”神蛊温皇轻摇羽扇掀开竹帘子,边说边走出来。他生得眉目清秀似冠玉,乌发蓝衣,端的文人雅客模样。身侧跟着一名紫衣小侍女,亦是水灵动人。

只道文士爱讲究,要宣纸毛笔、端砚徽墨。其实江湖也讲究,要锻废鲁三家的兵器、天下第一楼的酒菜和秦淮美人阁的佳人。锻废鲁并称三大兵器世家,铸技绝顶,一器难求。天下第一楼接纳五湖四海的来客,上至王公贵臣,下至游侠浪子。秦淮美人阁碧瓦朱甍,有能猜拳拼酒的美人也有能拂琴作诗的美人,绿柳垂杨,红袖轻招。

神蛊温皇就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多年前秋水浮萍任飘渺与人斗剑失踪,留下一座空楼。后来出现一人买下空楼,极尽翻修过后挂起招牌,这便是天下第一楼,这人就是神蛊温皇。

天下第一楼的楼主从不出现在人前,打理事务的都是副楼主酆都月。

神蛊温皇经常出现在神蛊峰闲云斋,只有少部分人能被允许进入此地。千雪孤鸣就是那少部分人中的一个,因为他是神蛊温皇的朋友。风逍遥是千雪孤鸣的朋友,所以他可以同去。

“谁和你一样,成天读书不倦毁人不厌。”千雪孤鸣自在地拨弄药园里的无精打采的花草,见温皇慢悠悠到来,朝他丢了一株气味浓烈的山茴香。

“诶,山茴香的功效正适合好友你。”神蛊温皇扇子一扇就把那株药草打落。

“你倒是真关心我啊?”千雪孤鸣拍拍手上雪粒走进屋子。

“我真的在关心你啊。”温皇道,“若否,怎会接到你要来的消息就让凤蝶挖出前年珍酿。”

屋里生了碳火,点了水沉香。神蛊温皇倚在铺有白狐皮的美人榻上,像过去一样听千雪孤鸣叙述来时的见闻。讲到苗北塞外那一夜,风逍遥和千雪孤鸣宛若说起了相声。

紫衣小侍女端上三人的酒杯和束红布的酒坛子,又折回去取来热腾腾的菜肴。

千雪孤鸣喜道:“好凤蝶,几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

凤蝶笑:“义父说笑了,不过两年,能长高多少?”

风逍遥揭开红布,好奇道:“你是人小姑娘的义父?你不是才二十出头么?”

神蛊温皇从塌上起身,“没想到好友你也会谎报年龄。”


风逍遥翘腿躺在树杈,斗篷上落了层薄薄的雪,束发的飘带覆着眼睛。他没睡着,不是因为树上太冷,而是因为他没酒了。有比丢失自己的佩刀更要命的事么,有,那就是没酒了。

没酒便去打酒来,雪中喝他个三天三夜。这是风逍遥极想做的事情,可他身无分文。刀客即便冻死也不能让双手冻僵,他双手揣在斗篷里,时不时凑近嘴边哈气取暖。

风逍遥想,要是有酒就好了。他实在太想念酒水入喉的感觉,甚至以为自己中了毒吞了蛊。说起蛊,风逍遥想起神蛊温皇,想念他闲云斋雪下埋着的醇香女儿红。他还不算是能独去闲云斋的温皇的朋友,他若想喝,只能找到千雪孤鸣。

然而千雪孤鸣不在,他听到他某个好友从中原回来,就拎起温皇的几坛女儿红不知所踪。

辞别神蛊温皇离开闲云斋,风逍遥只身打马下苗南。

苗南有雪,却不似苗北那样气势恢宏,是如柳絮般轻飘飘的。时常在林中行久了,风逍遥抬手去捉头顶被雪压弯的松枝,然后被砸了一枝头的雪。他道,软绵绵的雪也能杀人。

还有一日才到边城,风逍遥牵马行在山中,遇见一处破旧的山神庙。

把马儿系在松下,风逍遥边走边拍落身上的雪。他小心翼翼步上石阶,四下打量。这确实是平凡无奇的山神庙,小小的,供着一尊雕刻粗糙的神像。不过,神像前的铜炉里竟有一柱清香。

有香无贡品,风逍遥嫌弃地摇摇头,心说最近的人求神拜佛都不虔诚。

他在庙旁拾来干柴和茅草,生了火,铺了窝。他很是满意,就差野禽和烧酒。烧酒他有,进山前去帮农人搬货运粮,换得些许银两和农家自酿的烧酒。

“苗南的酒果真不如苗北的爽烈。”拨弄完柴火,风逍遥关好山神庙的门,跳出窗去。

风逍遥的轻功和他的刀法一样轻灵迅捷,他踏叶逐风的时候,人们只道有一阵风掠过。在以前靠人头换悬赏的时日,他的轻功和刀法就是他能惯饮冰烧的保障。

不过今非昔比,讲信义江湖人只要喊了金盆洗手这句话,就不能再做过去的营生。风逍遥觉得自己讲信义,所以就算去做苦工也不能旧业重提。

草丛忽地一动,白色的兔耳忽闪忽闪。风逍遥眼睛很尖,几乎同时就捕捉到这个细节。他握刀猫腰潜入草丛,悄悄地毕竟那动得愈发剧烈的草丛。野兔乖乖,风逍遥猛冲一头扎进草里。

“恁老北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惊得那兔子拔腿就跑,蹿得比猴还快。

风逍遥捂着被撞出小包的额角,睁眼就看见兔子跑没影,气得一锤雪地要跳起来。谁料他的脚被另一人死死绊住,不但没飞起来,反而朝前摔个四脚朝地背朝天。

那另一人似乎完全没料到这出,脑袋还没停住晕就被活活拽出去不说,还又磕到脑袋。他再骂了一句恁北啊,然后扑到眼前人身上抓起雪打他。

风逍遥感觉身驱一重,紧接着脸上就被砸了几团雪。他更气了,见对方也没用兵器,索性抓起身下的雪砸回去,一边砸一边挣扎着翻身。

两人在雪上扭打了好几个来回,砸得彼此头也花白衣服也花白。正气喘吁吁呢,就听见旁边传来枪鸣。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肩挑银枪的年轻人提着几只兔子从树林里出来。

“剑无极?”那人银枪一挑直指风逍遥,“你是何人?”

被唤作剑无极的人丢完手里的雪团,惊喜道:“笨牛你捉到野兔了!”随即他又拔出身后的过膝长剑,“啊对,这个人竟然暗算我剑大侠,笨牛你先放下兔子,咱们一起教他做人!”

“喂喂喂。”风逍遥颇为无辜地把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什么暗算,大家都是来抓兔子的。”

“我才不管呢。”剑无极挥舞着长剑,让风逍遥很像提醒他,他拿的是剑不是刀。“总之你是撞到我了,不是暗算就是图谋暗算!还有可能抢我们的兔子!”

“都是自然的礼物说什么抢不抢。”风逍遥很快地驳回去。

那位被称为笨牛的年轻人似乎听不下,遂分了两只野兔给风逍遥,示意剑无极走人。

“笨牛你啊!”剑无极收剑,朝风逍遥做了个看似很凶的表情,然后追上年轻人的步伐。

捡起野兔,风逍遥眨眨眼,忽地一笑,也跟上那两人的脚步。

“喂喂,给你野兔就走咯还跟着我们做虾米?”剑无极挥挥手。

“我回去也是这条道啊,怎么是跟着你们。”砰地一声打开酒葫芦,风逍遥喝了一口酒,畅快地长出一气。“在下风逍遥,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拿银枪的年轻人抱拳道:“我叫雪山银燕。”他再指另一人,风逍遥接道:“他是剑老小。”

“喂!我是天才剑者剑无极,不是剑老小。”

“明明看起来比我小,不要虚报年龄噢。”

三人斗嘴行到山神庙前,站在石阶下面面相觑,竟都未进去。

“这是我们先前找到的山神庙……”

“信不信里面有我铺好的茅草窝……”



雪山银燕和剑无极从中原而来,但雪山银燕是中原人,剑无极是东瀛人。

小小山神庙里仅有三个人,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地域,这实在很巧。风逍遥找到由头想喝酒,剑无极也从行囊里翻出酒壶和他对饮,雪山银燕则抱枪坐在火堆旁烤东西。

空手撕肉,满口喝酒,三人吃得很欢,甚至忘了谈话。江湖中多知一事不如少知一事,风逍遥并不想了解这两个异域来客的目的。是说两个没准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能有什么目的?

松风竹雪,皎皎月光。三人挨挤在一起抵足而眠,独留火堆里的柴火哔啵作响。

次日,雪山银燕最早醒来,透过窗格子看见外面银装素裹,幸有青松仍不改本色。火堆燃了一夜已经熄灭,他推醒那还贪睡的二人,自己起身去角落里搬柴,煮水配白面馒头。

相逢总系相别,三人各自牵马,在山神庙前作别。

雪山银燕和剑无极要北上,风逍遥要南下。所以口中虽说再会,实则南辕北辙。


行了一日,风逍遥看到了苗南边陲的城。

苗南毗邻海境,是边界重地,风逍遥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进城。走在主城大街,他不知为何对这些琳琅满目的事物失去了兴趣,放在往常,他一定会尽兴游玩一番。

这边城往南百里就是海境的地界,海境在那亦设有一城,以龙涎命名。因这二城处在两界交接的地方,清平年月里两国商旅往来不绝,平头百姓也多有姻亲之联。

所以在路上看见许多服饰奇异的人,风逍遥并不过分惊讶。他只道,原来海境的人都喜欢穿得蓝汪汪的,而且脸上还贴着鳞片。不过海境不是位于陆地三面环海而已么,怎么他们的人看起来都像鱼一样……风逍遥用酒壶堵住嘴,承认自己越想越吃惊。

马儿蹭蹭他的脸,风逍遥知道它饿了要吃燕麦。他四处张望,见前方有家酒楼,于是牵起马儿朝那酒楼走去。酒倌很快牵过他的马,让跑堂出来招待客官。

摸摸袖里的零碎钱币,风逍遥点了一壶酒和一屉包。

跑堂问他要什么酒,风逍遥说不就只有烧酒么?跑堂乐呵呵说,别的地方是,这里可不是,我们这有米酒黄酒茱萸酒、竹叶青秋露白百里闻香,您要什么酒?风逍遥边听跑堂报菜名边掰着手指数,笑道自己孤陋寡闻,遂让跑堂上店里不贵不廉的酒。跑堂脆脆应了声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少不了八卦趣闻,所以需要讲的人和听的人。有人说,你们知道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么?这是故作玄虚,紧接着才是正话。

先说第一件,三大兵器世家的锻家铸了一件神器,扬言此剑一出、天下无人出其右,正准备举办锋海夺剑大会,遍邀天下剑者和武林高手前往参加。

再说第二件,苗疆大将军数日前将带兵前往苗北,欲意联合苗北边城驻军,等来年雪消冰化之时出关歼灭盘踞关外某地的贼寇。不过此举先前并无风声,也不知因何下这个决定。

再说第三件,苗王的胞弟,那位得先帝赐封号的王爷领命去驻守中苗边界。

再说第四件……

跑堂端来热包子和酒,风逍遥顺手付了账,尔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这酒饮起来醇香绵长,不似烧酒,也许就像这苗南的雪般细细柔柔。

他把玩着小巧的酒杯,突然不清楚自己离开这家酒楼要去往何方。

有人说他逍遥二字取得好,扶摇而上急急而下,来时和去时都不落痕迹,便是风。

“有人”如今在哪呢,风逍遥不清楚,也没问。他一直很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鬼话,无论对他的亲人至交还是萍水相逢客,就像千雪孤鸣、雪山银燕、剑无极、神蛊温皇、凤蝶……

风逍遥从不会喝醉,今日也一样。可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举起酒壶探出栏外,念叨“烧酒命烧酒命,若无烧酒可有命”,手腕一扭,洒酒不祭任何人。

然后他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怒吼:“看到鬼——”

这声怒吼的主人,风逍遥日后会见到他并认识他,就像他一贯认识别人的过程一样。不过,这都是后话,因为风逍遥包好热包子揣进怀里,在楼下那人找上来之前跃出窗外。


风逍遥决定去中原。

当他酒楼饮酒的时候,当他听到别人的谈论的时候,他就想到要去中原。他急急离城,不仅因为要避免与人缠斗的麻烦,更因为他想要去中原。他想去一个地方了,谁也拦不住他。

说起来千雪孤鸣的好友就是从中原回来,千雪孤鸣才二话不说跑去找他。雪山银燕和剑无极也是从中原远道而来。那么,中原就是个有趣的地方。有趣的地方,酒也不会差。

他一路访寻,盲人摸石头过河般找着可以前往中原的路。

有人说可以先翻过孤雪千峰,于是风逍遥就去翻孤雪千峰。


千年雪峰无人迹,苍鹰孤鸣自为王。

孤雪千峰下的石碑有这句诗,诗是新刻的,因为此地的主人是新来的。在此之前,这处冰雪地是白狼的天下。白狼伤人极其凶狠,所以猎户和行商都不敢贸然进山。

有名身负雁翎刀的刀客牵马进山,连喝酒壮胆都不需。他暗红色的长发和驱赶乡间恶霸的身姿仍被很多村民记挂,村民们却不再见下山道上出现他的身影。

这名刀客就是千雪孤鸣,他的雁翎刀就是笑藏刀。

他一个人一把刀驯服群狼,给群狼取名,给雪峰立碑,给自己盖屋,最后把苗王赐下的书信和兵符埋进屋脚。做完这一切他十分舒心,寻思着翻古籍做一回杜康,等酿好了酒,封严埋在屋前几株苦寒梅的树根下,然后留一坛给有幸到此的人。

以前他总说好友温皇故弄玄虚,弄了个什么闲云斋。往后他才知道,原来守着一方天地清清闲闲是多么不易的事情,身在逍遥心不逍遥是多么无奈的事情。

听说月下独酌是喝酒的最高境界,可千雪孤鸣独自坐在雪地里喝酒,心中滋味莫名。他想自己果真不适合攀登高境界,他就适合塞外酒馆阳关道,高高兴兴和别人把盏碰杯。

一头狼悄悄地靠近他咬住他的衣袖,千雪孤鸣放下酒坛回头。

那绝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高举酒葫芦,道:“雪霁之刻,独酌岂不可惜!?”

千雪孤鸣摇摇头,幸好有人和他一样不适合高境界。


千雪孤鸣想不到来人是风中捉刀,风逍遥想不到遇见了千雪孤鸣。就像那个塞北雪夜,他们从未想过遇见对方,但既然他们相遇相识,这便是江湖缘分,是把酒交情。

人生在世有知交至交君子之交狐朋狗友之交,千雪孤鸣和风中捉刀牵马饮酒观皑皑山岳,寻思着他们大约算个杯酒之交。酒,对他二人而言都是从不离身的东西,就如刀客不曾解下的刀。


风中捉刀说他要去中原找酒喝,千雪孤鸣说他要去苗北找故人。

风中捉刀问这片冰霜怎么办,千雪孤鸣说冰霜本非我物,天地生,自当归还天地。

于是他们像当初一样抱拳道别,期待有缘再会。



Fin



拙笔见笑。胡乱想到“饮雪观风”一词,然后有此文。

感谢老温、银牛、剑剑、凤蝶、不愿透露姓名的藏…、以及龙子的客串(递糖果)


为好酒之徒与江湖浪子们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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