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獨知音絕,歸返尚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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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缜砚|迢迢


*由正剧产生的臆想



战事休否?

北冥缜不清楚答案,或者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听闻收兵的隆隆号角,他刹那间还寻思是不是父王他们的新计策。但撤退的人马告诉他,战事确实结束了。他的手指一抖,试图蜷缩,却冷得发麻,令握不紧的刀哐当落地。

大部队就近在皇城边安营扎寨,等候王的调遣。保留的二成兵力在此时派上用场,十人一队从皇城向演图关一路推进,遇着活的带回军营,遇着死的就地掩埋。他们并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有军士驮着伤兵低头行路,没留神前方差点撞到人。他因战友亡故心怀不快,本欲骂咧几句,抬头发现是北冥缜,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无妨。这句话脱口而出,北冥缜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略微干哑。军士已带着伤兵走远。他提刀独立不再飞沙弥烟的战场,舌头舔到唇上血腥,忽觉得也许是自己渴了。

身为鳞族,此刻他竟那么渴望一碗凉水,最好能凉入五脏六腑。

有人看见一尾鱼在水池里翻滚,他会想这鱼是渴了吗?不会。因为鱼游在水,鱼从存在时起便与水共存,它如何会去追求不存在的、会使自己亡命的事物。

北冥缜忽然想:人苦求强求,又常常求而不得、得非所愿,是否因为人没有与某样事物生来便带着无法割舍的关系,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它?就像本不拥有权位的人强求权位,本不拥有情感的人苦求情感,本不该存在的痴念却要它真真切切。终归说来,还是欲望可怖。

寻思这些徒步回营,见到候在军帐门口的误芭蕉,北冥缜第一次产生想要避开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厌恶或恐惧,而是现下他想要一个独处的环境,诚如他想要一碗凉彻心扉的水。解下佩刀交给副将,北冥缜转身看向误芭蕉。误芭蕉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虽不明,但仍识趣地带着军帐内所有守卫退出。


只有北冥缜的军帐很安静,除却帐外整齐的号角声和练兵声,便没有了。他喜欢听这种声音,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军帐的行军图前闭眼倾听。没有亲人相伴的戍边岁月里每遇心烦事,他总是这么做。虽然有时会害得螺武璎带人满军营的找他。

点一盏明灯在案前,北冥缜铺纸研磨,提笔之际又茫然不知落笔何处。

也许是风扑得烛光摇曳,使光影交叠虚实不分。北冥缜抬眸,看见一群人,他们正像袅袅轻烟围绕在自身周遭,若即若离的,仿佛探手就能将它们驱散。理智试图告诉他这是幻觉,但内心被拨动的情绪却进一步抵消了理智。他缓缓道:“你们都是我。”

那些人都有着和北冥缜相似的模样,或稚气,或拘谨。他们都看着北冥缜。

六岁的、八岁的、十六岁的、二十岁的……几乎就是他活过这二十年的凭证。他想起来了,尽管内容与他原本要回想的不同。他记起六岁的自己在懊恼父王的疏离,八岁的自己前往边城,十六岁的自己接管演图关,二十岁的自己亲历鳍鳞会之乱……

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北冥缜猛地伏倒在案。尔后,意识倏忽渐趋涣散,他觉得自己像个脱离肉身的魂灵,轻飘飘冷冰冰,真切地凉透四肢百骸。


二十年远远不够长,他不过才经历了所谓动乱和眼见他人彼此背叛,还没有经历过如他大皇兄那样的苦难,更没有经历父王那样的成王磨炼。北冥缜简单纯粹,所以前十九年的路自己走得平坦顺遂,直到第二十年踏入皇城,才知自己之固执和渺小。

三子夺嫡,自己最早被害出局。未珊瑚设局,军士无辜被斩。初战鳍鳞会,亲手训练的军队当着自己的面被对方策反,自己竟束手无策。闯阵在前,却总负伤,还累旁人常常来救。不知师相之理想,不知王之期望,不知砚寒清、俏如来和雨相、未珊瑚等人的智计争锋。

求军士亲人原谅,不得。求狷螭狂存活,不得。求贤才良士辅佐,不得……

所谓人情事理、世事运转,他懂得实在太少,少到这种“天真”有时变得既可悲又可笑。若没有战败损兵,若没有在山洞挖到水磷烧,若没有狷螭狂慨然赴死,若没有砚寒清屡屡相救,他还会少知多少事情,还要多久才醒悟,然后跌跌撞撞找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斑竹毛笔毫无预警地断成两半,与此同时,豆大的汗珠自北冥缜的额头沁出,滑落脸颊。


北冥缜不知书中所云“仙山缥缈”是怎样的景,也许此刻所处便是离尘绝世的地。他孑然兀立于此,除却自己的四方天地皆茫茫然一片缥缈,雾浓处恍若霜雪,雾薄处苍山隐隐。

风自指尖流过,从脸颊掠过,似乎再过一会就要穿透他的身。但他还是没有挪动一寸,仍旧在原地,宛若一粒顽石。继来的风里夹带了屡屡浊气,他认得那是血的味道。离尘绝世的地方怎么会有血腥?他疑惑,紧接着便听到雾里隐隐藏着刀剑争鸣声。何人擂动战鼓?

北冥缜一惊,周围轻飘飘的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一块朦胧轻纱被人突然掀走。失去了云遮雾挡,血腥味与杀伐声即刻扩散,仿佛要闯进他的体内将他震碎。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躺着百来具染血的身躯,他们都披坚执锐,满脸惊讶,空洞的双眼死死对着天际。

他们的双眼对着虚无天际,而在北冥缜低首看来,他们每个人都在盯着自己。他怔了一下,记起他们是谁。他当然是记得的,因为这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兵,他们和他一起演练,他带他们进皇城,却未能把他们都带回边关,还令他们做了亡魂。

所谓懊悔大抵如此,他终于不再像块顽石,而是迈开他的步伐。在他脚步的前方总有一步之长的路出现,尽管路面碎石尖锐,路的尽头再次被白雾吞噬,但他没有停。


他应该是走了很久,所以才会双腿发麻、口干舌燥。

他停下脚步回首,发现来路已经不见,他只能看见前方那仅有的一步长的路。这诡异的路究竟会把人带往何方,北冥缜全然不知,他只知不论此路是黄泉路还是太平路,他都不能停。

北冥缜看见了一个无名墓和一碗水。

他盯着那碗平淡无奇的水,思索着应不应该喝它,虽然他是那么想要一碗水。他想这墓的主人是谁,他人供奉这碗水,自己能否取,他想“君子不行窃”,又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最后,北冥缜端起那碗水一饮而尽,喉中炙热顿时消退几分。

把碗放回墓前,北冥缜跪地致谢,然后继续他的路。走了不多时,他看见一块石碑。石碑上遍布蛛丝青苔,显出萧条之感。北冥缜俯身将歪倒的石碑扶好,拂去杂物,擦拭碑面。石刻的字逐渐显现,北冥缜擦拭的手却凝滞于半空。石碑朴实无华,上刻三字:“潜龙嵌”。

北冥缜知道刚刚是何人的墓了。


茅草亭中,有一人煮水烹茶。他白衣白发,神色淡然,如同逍遥散仙。

北冥缜以为,自己莫不是遇上仙翁了。他独行于一片虚无中太久,久到四肢冰凉行不动路,乍然在此遇见一处茅草亭,还有活生生的人,他又惊又喜,走上前致意。

“远行客累否,可坐下歇息片刻。”白衣人说着,抬袖一指自己对面的软垫。

“多谢。”北冥缜答。双腿在他坐下之后发麻,然而舒服,他不由松了口气。

水至三沸,白衣人提起玉润剔透的茶壶为两人都倒一碗热茶。“冷茶送客,热茶待客。请。”

饮下那杯热茶是什么感觉,大概与风雪夜外出后,归家依偎在炉火旁一样的感觉吧。北冥缜捧着那碗茶汤,只觉双手手指渐渐开始恢复气血。因为它们不再冰冷,开始变得温热。

“求道之道,远行客走得累否?”

“你已知?”白衣人颔首。北冥缜复答:“不明方向独自行路,累,而且危险。”

“不明方向独自行路,想来无异于盲人摸石渡河,痴傻呵。”

“即便如此,仍是步伐不能止。许多人都是如此傻人,哪怕舍掉性命也仍要依循心路。我为自己找到了路,便要走下去。虽然,我也很想有人同路而行……”

北冥缜说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仅有那人,别无其他。

那人说过未来的道路将随自己同行,然而,他真正坚定不移地抱着这样的想法么。一个说“人情事理,似砚多磨”的人,一个只想“无争此世,得愿长歌”的人,真正会随自己去走那条注定与自己过往追求相反的路么?

“我问远行客,‘路’字何解?”白衣人以指蘸水,在乌木桌上写下一个“路”字。“路字从足从各,道也。每个人用自己的双足走出的就是属于自己的道路。”

“先生是想说不存在同路而行的两人么。”

“就算是有相同目标之人,其选择的道路也未必相同。”

“更何况是连目标都不一致的人。”

“是啊。”白衣人忽然笑,“远行客此刻心中所想,就是那无法与你同行之人吧?”

北冥缜低头端详茶碗,阖上眼帘,默不作声。

“远行客的路是怎样的路?”

“为海境子民而走的路,让百姓不历战火、安居太平。”

“远行客心中那人的路又是怎样的路?”

“无争此世,得愿长歌。”

“哈,那不就是了。”

北冥缜不解白衣人因何发笑,他疑惑地看着白衣人。

“不历战火之时便是无争无战,安居太平之时便是海境长安,何来目标不同?远行客为海境子民而行的是大路;他为自身所行的是小路,然小路与大路早已重重相叠,为何不可同行?”

北冥缜恍然,手中茶碗险些摔落在地。他抬起头,呼吸一滞。

白衣人已消失无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蓝褐二色相间官服的人。北冥缜认识这个人,或者说这一刻,他更加认识这个人。那人毫无惊讶神情,仿佛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砚……寒清。”北冥缜说。

火熄水尽,茶已冷,客也该离去。

“在,微臣已在此境辗转多时了。”他的语气并无不快,反倒有一种释然。

“我同样。”北冥缜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他转而想到,自己来路上经历的种种亦是砚寒清会经历的种种,不免替他多添几寸担忧。但看砚寒清也不避不闪直面自己,他也放心了。

“前路,殿下已明,微臣亦是。就不知……”砚寒清伸出手,“殿下是否准备好再次启程?”

紧紧地与那只手交握,北冥缜作出绝不改变的回答——

“未来之路,一同前行。”


在走出云雾缥缈前一刻,砚寒清向北冥缜讲完他的经历。

那个经历较之北冥缜,简单得近乎无趣。


白水苍山,天地间悠悠一白鸟、一小舟、一渔翁和一远游客。

渔翁不知何许人,客是砚寒清。

砚寒清想渡河,渔翁煮酒烤鱼,不予理会。他取出银锭子,渔翁仍旧不答。

砚寒清遂问,老翁可有所求?渔翁答,一条船一条河,渡去渡回了余生,能有何求?

盘膝坐下,砚寒清打开随身包袱,坦然露出干粮、钱财和衣服。他咬口馒头配口水,神情与喝酒吃肉的渔翁无差,也是一派悠然。渔翁初问,先生喝的何酒?他答,非是酒,而是苦茶。

“苦茶?能喝出酒态的茶?哈,莫欺老头我。”

“确是苦茶。其实酒辣茶苦都是一种刺激而已,无差。”

“哈,从前有个好酒徒被他好友骗,就是用你这种苦茶。”

深秋夜,月出西山。薄云几卷,似川上行舟。

河边芦苇随风起伏,小小渡头上,柴火堆哔啵作响,但很快被笑声掩盖。

渔翁最终答应载砚寒清渡河,而当砚寒清询问价钱时,渔翁却摆手道自己分文不取。砚寒清纳闷,渔翁则从舟中抱出一个长旧布包。“您可会这个?”他解开束口璎珞,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琴,伏羲式样,古木琴身,有白玉之泽。

弦如箭,拨之如挽大漠狼弓。声如令,闻之可见万马千军。

“您为老朽谈一曲,老朽带您渡河。”

“好。”

砚寒清遂跃上船只,双手捧过渔翁手中的琴,盘坐于舟,置琴于膝。

渔翁亦践诺,解绳摇桨,小舟缓缓地离开芦苇河岸。

胧胧月色之夜乘一苇渡江,是平生快事。


聪慧如砚寒清,自然明白那所谓的“回到当初”是自私、没有担当的梦。

每每子夜梦醒,他一身冷汗,眼里心里全是他放在心头的人。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那日糊涂到阵前留情私放梦虬孙,他就不知要后悔还是悲戚。也许,他就不该留下梦虬孙,应该一路火花带闪电见敌就砍,不该奢望能实现自己的梦。

那个梦只能是愁上心头时拿来配百里闻香的佐茶小食。举杯消愁愁更愁,愁往何处流?

他想过自己是否错了,因为他越想实现那个梦,他离那个梦就愈发遥远,就失去更多的人。他去看欲星移,后者仍沉眠不醒。砚寒清问:你的梦是对的,而我的梦,是错的吗?

也许错的不是梦。他一直想要回到当初是因为当初有他最为珍视的平静,与其说他在留住渐行渐远的人,不如说他是留住那份平静。无争此世,得愿长歌,他从来不曾变过这个心愿。

这一次,他用错了方法,但并不代表,他就必须从此抛下他的梦、他的路。走在这条路上,他会被人谴责,被人忽视,然而他还是要走。

这样的他和他选择的路会有人同行么?


如今,都有了。


夜尽天明,所有晦暗的东西皆因日光而恢复明亮。

北冥缜从睡梦中醒来,觉得心绪很轻,仿佛在梦中卸下了心间的重担。借着晨曦微光,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军帐内的软塌之上,还盖了件厚实的斗篷。原来已经走出那片雾了。

他抬手抵在额头上,眼皮忽的一痒,抬起手,才发现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绳。

这是?梦中的一切他未曾敢忘,他近乎慌张地从塌上起身,预备去找某个人儿。即便被婉拒也无妨,心有所思所念,便要说,要让他知晓。不然何时才说呢?

然而当他起身看见不远处趴在书案上睡着的人,他却把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劲儿咽下去,悄悄地走至那人身旁。如此不舒服的睡觉地,那人竟睡得很香,偶尔咂咂嘴,也不知是在说什么话。

见他几撮刘海垂落在眼前,北冥缜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捋好。但那人比他早一步动手了。北冥缜眼睛一亮,他看见那人的手腕上也系着一根细绳。北冥缜低头搜寻,发现两人系的细绳竟是同一根,因中间部分垂落在地,他一时没有发觉。

疑或之际,北冥缜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遂回首。只见那人坐在晨光里揉眼睛,还非常悠闲地打了一个哈欠,一点儿没有觉察北冥缜就在旁边。不过他还是看到了,当他扭头准备查看北冥缜的情况时,他看见北冥缜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手中还捏着一团细绳。

见了那团细绳,砚寒清顿时一慌,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许是起来得太慌张站不稳,砚寒清抬腿踢到桌角后退撞到书架,最后还是被北冥缜的双手扶住。

“殿下,请听微臣解释。”

“嗯,你说。”


“你确定这有效吗?绝不会伤害到三皇兄?”北冥异抱着一只小锦盒,略带质疑的询问在药柜忙碌的砚寒清。他知道北冥缜被心病困扰,束手无策,却也不敢干扰他。难得砚寒清找他帮忙,他说到做到,专程费了很大功夫弄到了可侵入人意识世界的蛊虫。

“七八成的把握,微臣尽力。”砚寒清并没有回头。

说是尽力,倒不如说是将自己的命也算在里头。北冥异如此想到。这蛊需要施蛊者人以自身为温床,再经由特殊丝线将蛊种入病者体内。若这期间病者意识崩溃,那两人都会一同身亡。转动光滑的瓷罐,北冥异不禁想:是谁那么恶趣味养这种蛊呢,非让人治疗过程中喜忧参半。


“我认真问一句,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微臣……”


“砚寒清,未来,你会与吾同行吗?”

“无论是怎样的未来,微臣都会陪殿下走完这一趟路程。”



唯愿此生迢迢路,不负韶华不负君。



Fin


写这篇时一直在循环《云淡风轻》,雅少的曲子真好,虽然我从来没有在这首曲子里想起他(可能因为雅少在我记忆里仍是刀龙时温柔且强大、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说是缜砚文,其实更像我在说自己臆想的缜砚的同行问题,而我一自说自话就控制不住地飘,越飘主题越远,越落笔不着边际……希望没有造成困扰……


新两集都是浮云,单方面宣布海境线止于第28集,不抛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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