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獨知音絕,歸返尚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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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浮春与杏花


*琉璃树一家+史家+三杰,现代架空,无CP

*旧文一篇,谨祝新年


睦月仍旧很冷,薄薄白雪覆在屋瓦和树梢,窗户和门也与人一样怕冷,紧紧地闭着不愿敞开。往日贪睡于围墙树荫的猫狗,如今也不知躲到何处暖和的地方。这便衬得本就行人稀少的街巷愈发清冷,使人不禁想,若是探出白墙的树能开花就好了。有人家的窗台摆了盆迎春花。

白墙内便是金光大学的史学部,采光充裕的建筑,似乎建造者为了不让这里显得呆板无趣,在建筑周围栽种了一圈树木。选用的树种是杏树,花开的时候,反倒吸引许多闲散人来赏花。

杏花君提着保温饭盒,因刚下过雨,手里还握了把伞。拐进圆门穿过杏子小道,遇见几名从史学部出来准备去吃午餐的学生,杏花君略不自在地与他们点头致意。担任管理的大叔腰间系了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唰啦唰啦地响。他今日也带着唰啦唰啦声从一楼旁边的屋子走出,活动四肢之际看见拾阶而上的杏花君,说,来啦,啊,默教授他还没下来。


史学部的三楼没有成排书架,它被隔成一个个区域,可供有需要的任职教授使用。虽然不用支付费用,但也不是可以白白占用的。这其中条例与考核甚多,此处便不详叙。学生们多在其余楼层找寻需要的书籍,偶尔会到三楼来找自己的导师或任课老师请教。

唯独走道尽头颇为阴暗的那间屋子是学生们的禁地。禁地之言,并非不给前往,而是学生们几乎不愿意有走进那里的机会。一旦踏入那里,就意味着尽力完成的报告要彻底回炉重造,而且还会得到对心理有一定打击的批评。有人戏称那里为“轮回之地”,第二日他的作业便被退回。

能平静地进出那里的只有几个人,除了那位教授自己、他带的两个学生之外,只有杏花君。

与锁头较劲三次才拧开房门,杏花君甫进屋就闻到闷浊的空气,白日里屋中却昏暗,唯一光源来自被书籍堆满的桌面的绿壳台灯。那人如常坐在靠背椅子,手捧一本著作,有时是一叠学生的报告,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桌上放着冷掉的茶,时不时有几声听来不适的咳嗽。

“我说你噢,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记得开窗透气?”打开窗户的刹那,冷风夹着细雨扑了杏花君一脸。他抹了把脸,默默地阖上窗。身后人说:“这就是我不开窗的原因。”

“好好好,你有理。”杏花君回到桌前找了把椅子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时的小事。默苍离仍保持看书姿势,并不接他的话。自顾自说完话,杏花君心满意足,起身探过书桌把饭盒捅到默苍离怀里,顺便抽走那人膝上的书,说:“现在是吃饭时间。”

言语明明想要正经,表情却早一步笑场。默苍离看了他一眼,接过并打开那只饭盒。炖了两三个小时的玉米排骨汤香气扑鼻,然而热气太足,直直糊了默苍离一眼镜的白。杏花君看见默苍离顶着俩白色镜片,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杏花。”默苍离说。

只有二字,杏花君却知道他这二字里很细微的无奈,当即忍笑催促他快些把汤喝了,同时还为他号脉。他号脉时很安静,他不知道默苍离愿意看他安静且认真的样子。

杏林诊所的收费很高,问诊是一道钱,出诊是一道钱;抓药是一道钱,用药又是一道钱。可谁让他医术高明呢,一些疑难杂症虽然治病时间长,但总归最后治好了,让家属觉得钱花得值。

爱钱的杏花君只免费帮两类人看病,一类是病者有活着的价值,一类是病者实在没有钱财和付费的能力。很巧,他遇上默苍离时,后者正好符合这两个条件。于是他便救了他。

“对了,怎么不见你学生”才想起今日这里少了个人影,杏花君左看右瞧,甚至还拨开半米高的书墙,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个传说中运气极好却抽中默苍离当导师的学生。

一室安静。片刻,默苍离说:“我让他先去吃饭。万一饿死,还要添许多麻烦。”

杏花君顿时哭笑不得,只能在心里为那个学生祈祷了,祈祷他能活着挨过这三年。杏花君很想问默苍离,为什么他突然又开始收学生,然而每次他都忘了问,故即便日后也没有答案。


吃罢午饭,照例是杏花君独自去诊所上班,而默苍离待在史学部至傍晚。

小心翼翼走在雨后的石子路上,杏花君盯着手边不远处裹在淡绿色绒服里的人,想着他忽然提出饭后散步的缘由。默苍离说话做事向来有根有据,不做无用之事,比如一言不发的散步。

可杏花君想来想去,也没能从近日相处的点滴中找到默苍离邀他散步的契机。

“你在想,我为何邀你散步吗?”默苍离忽然说。他走得竟比杏花君还快几步,在杏花君的视野只能看见淡绿色绒服,看不见默苍离的神情。他会有什么神情呢。

“对对对,这雨后雪滑,我还要分神想事情,万一摔倒了?”杏花君答。

教学区很大,建筑高低起伏,即便是这里的学生也会偶尔遭遇迷路的窘况。

作为画室的那栋楼附近种了一排梅树,树生得俊俏,挺拔干练,花儿也开得正好。凛凛寒风里,也就只有梅花才能开得无惧天地。梅花香淡,有人去集来梅上雪,说雪也染了淡香。

路过梅花树下时,有树枝抖落了一抔雪,差点就砸在杏花君的身上。被树上雪砸着也不算太疼,但温热的身躯被那抔冷雪一灌,总归不大舒服,甚至要哆嗦。

想着刚刚默苍离回身的举动,杏花君摸摸后脑勺,心思莫名。


路过文学部的时候,两人都听到一楼某间课室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一听便能让人联想到“温润君子”四字,而声音的主人也确实如这四字所言。声音的主人唤作史艳文,是文学系的教授,他今年开的课似乎是诗词赏析。

本系学生很喜欢史艳文的课,外系也不少人来蹭课,对诗词感兴趣的外籍学子更是对史艳文之名仰慕许久,所以他的课即便排至假期前夕也几乎没有缺席的人。

不知不觉,天空又开始飘雪,小小的颗粒躺在人的掌心几乎没有实感。隔着玻璃,两人都看见史艳文负手执书踱步于宽敞的讲桌前,下面挨挨挤挤坐了许多学生,大都抱着厚厚的典籍。

史艳文看见他们,微微点头以示礼貌,又把视线转回下面的学生们。他翻书,忽然想起什么,拾起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首诗,开始讲他的课。

杏花君眯起眼睛看,断续地读出一二句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新年的假期不算太长,两个十五日,恰好能玩乐整个最热闹的时期。众人都欢喜有这样的假期,毕竟折磨身心的年末考结束,接下来就是没有作业和社团活动的自由时间。

近八成的学生和老师都拖带行李归家,剩下的不是有事未完,便是住在附近不急着走。可能因为有园艺系的花木存在,所以没有人来人往的金光大学并不显得过分冷清。

不过史学部的杏花似乎太嗜睡了,绯红的花苞堆聚在枝头树梢,却迟迟不愿打开粉白花瓣。有一二名学生在离校前专程来看这些杏树,又颇为失望地回家了。默苍离在窗前站着,这些画面尽在他眼前掠过,像放电影似的,而他自己就是那台摄影机。

他的学生终于在第十次重头再来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默苍离予以满意,虽然有点勉强。学生打算在假期后开始着手准备资料,难得的假期,他想要好好和家人待在一起。

杏花君于傍晚打来电话,说准备晚上买火锅底料、丸子和蔬菜,问默苍离吃不吃麻辣锅。

“鸳鸯锅。”默苍离很快作出能同时满足两人口味的方案。

学生从书里抬起头,又悄悄地把头低下小声嘟囔:“嗯,是冥医先生。”

“俏如来,交第一份进度报告的时间减少一周。你再走神,便继续减。”

书堆下传来因急促运笔而发出的沙沙声。



人们很少对循规蹈矩的人过分在意,而常常会对那些偏离世俗定律的事物多加留心。

在成为默苍离的学生以前,俏如来在金光大学并不十分有名,即便他是史艳文教授的长子。虽然也很少人知道这一点。凭借这旁人难求的好运相随与一副乖巧的模样,俏如来平稳无恙地度过了他的四年大学,直到他得知自己未来的导师是默苍离。

“据说他上一名学生被他扣了一年……俏如来啊,你这回手气不好啊。”同学搭着俏如来的肩膀替他抱怨,因为俏如来自己只是稍微惊讶,尔后就从容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能入默教授门下是难得的,精忠,你须好好学习了。”史艳文端个长勺,转过身来给俏如来的便当盒里加了几只金黄酥脆的炸虾子。忽然,一只手从餐桌底下探出,趁聊天的两人不在意身后状况,迅速地从便当盒中拿走了两串豆腐皮和两只炸虾子。

“多谢爹亲,孩儿知晓了。”俏如来说,也没回头。史艳文把装豆腐汤的保温壶交给俏如来,瞥见便当盒,怪道:“嗯……怎么觉得东西少了?”俏如来答:“爹亲可能看错了。”

走过阳光充裕的过道,俏如来忍不住在直面庭院的地方停下,享受片刻被日光烘暖的舒适。

小巧的庭院里摆了两个木制的、阶梯状的花架,上面摆着十来盆草本植物。抬头可见两个面对面的屋檐中间修了一个栅格木架子,木架子上依次悬挂着几盆青翠欲滴的绿萝和吊兰,亦有生长着小片的紫藤萝,不过没有书中所述瀑布似的画面。墙角几块竹篱缠绕着娇弱的夕颜花。

栅格木架子下铺了灰色石砖,置着一张藤席仙人椅与三张藤编圆凳。史艳文很喜欢于闲暇时呆在这小小的地方,也不见他多么痴迷花花草草,或许他就是贪恋片刻的宁静和放松。

而此刻,春日里,一个墨绿身影躺在仙人椅上翘着腿,肚子上盘睡着一只白胖的猫儿,主仆二人皆是同样悠闲的神情,嘴里还都叼了根长竹签。

俏如来看过去时那人亦看到他,两人对视三秒,各自扭过头去。

“看好猫。”

“得嘞。”


史仗义对猫并不持热爱态度。

他对猫仅有的理解是:软软皮毛下蛰伏着危险的生物,素来喜欢睡眠和折腾饲主,无奈其乖萌时的模样能蒙骗旁人,故总是获得旁人对自己任性行为的谅解。

“猫主子”这个词真是藏着又无奈又喜欢的心情。

人打理自己的事情都经常焦头烂额,为什么还有精力去打理一只动物的事情?尽管史仗义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不能去阻止史艳文在雨天抱回一只白猫,不能阻止史精忠接管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遗留的黑猫,不能阻止史存孝对两只猫儿的喜欢和照顾。

怎么回事,合着史家就他一个对猫咪无感?

“奇了怪了,都那么喜欢你,还有你。”蹲在庭院里照顾两只猫吃饭,史仗义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猫儿吃饱喝足,满意地伸腿挠痒打哈欠,弄得史仗义也跟着一起打哈欠。

与长兄和小弟不同,史仗义很早就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某得工作,收入不少,重点是能在家,这让史艳文很安心。当然,史仗义自己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被他爹雷打不动准备的丰盛的一日三餐收服了肠胃和口味,才不得已从学校搬回家中正式安居。

史家其余三人常在学校,照顾猫儿的事情毫无悬念落在史仗义身上。“我反对,当初让我回来可没有这条规定!”史仗义拍桌而起,史存孝在桌下扯了扯他二哥的衣摆。

“反对无效。”史精忠抬头看他,眯眼微笑。

鼻子一嗅,史仗义回头,就见史艳文从厨房端出他很爱吃的、正冒热气儿的饭菜。

所谓“史家人的亲情”,大抵如此。


春来燕子筑新巢,史家的庭院里草木皆绿翠,自然得到燕子的青睐。

屋檐下,史存孝双手搭在横梁上擦拭染尘的地方,他单脚踩着木梯子,摇摇晃晃的,着实把屋内被代码搞得十分暴躁的史仗义逼得走出屋子帮他扶住木梯。

“噢,多谢二哥。”史存孝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接受了,随即递下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让史仗义去换洗。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史仗义告诉自己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然后,他接过那块抹布去清洗,手一甩,让史存孝真切的被摇晃的梯子吓了一跳。

“我亲爱的小弟,不能因为别人喊你银燕,你就真把自己当燕子的同伴。”史仗义嘟囔。

“啊,二哥你说什么?”梯子上的史存孝偏着头问。

“没啥没啥,稳住你的梯子别说话。”

史存孝做的燕子窝住进了两只漂亮的燕子,整日飞出去飞回来,好不热闹。史存孝很高兴,史仗义却不大高兴,因为猫要去捉鸟,他得防猫,省得史存孝到时候逼问他俩燕子的下落。

史艳文捡的白猫很乖巧,主人家工作时,它就蜷缩成一团在猫爬架上睡觉。反之黑猫很闹腾,时不时在史仗义敲代码时跃上他的键盘,这一踩那一挠,气得史仗义捉它去笼子里面壁。

“什么时候能把这黑猫送走!”第一百零八次被黑猫搞出bug后,史仗义怒掀电脑。

后来,史精忠真的把黑猫送走了,也不知是送回给原主人还是找了新主人。白猫依然很乖,眯着眼打盹,连庭院的花和蝴蝶都不能引起它的兴趣。它就这么待在史仗义的身边,睡呀,睡呀,不闹不说话。完成程序研发的那日,史仗义忽然有些想念那只吵闹不已的黑猫。

可他还是不对猫类抱有爱意。想念与热爱,是两回事。



除夕当日,众人照例都各自待在屋中陪伴亲人与故交,还需抽出时间准备祭祀诸事,除离群索居之人,皆少有空闲。忙碌独在这段日子是好事,一年中能有多少愉快的忙碌事?

“我说你就不能来帮一下忙哦?”灶上一派热闹景象,然而灶前只有杏花君一人控场,实在有些手忙脚乱。比如这边还在试味道,那边已经滋滋作响了。顾不得烫到手把锅端下炉,瞥见沙发上那人又换了一个姿势翻书,杏花君觉得颇为无奈,只好唤来自己的徒弟。

听到厨房传来的呼唤前,修儒正满心欢喜地欣赏着自家师父珍藏的织命针。织命织命,人断裂的性命竟然能被重新罗织缝合,实在神迹。修儒伸手在银针上比划,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拿起来试一试,故而差点被杏花君的喊声惊得摔了这宝贵的织命针。

“修儒来了,师父有何吩咐?”修儒急急忙忙跑到厨房,却见杏花君手持一根拳头粗的擀面杖立在餐桌前,表情似怒不怒,让人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偷摸织命针的事情被师父知晓,修儒正欲认错,手中已被塞了一条围裙。“啊?”修儒疑惑。

“啊什么啊,让我一个人包饺子,想累死我哦。”杏花君对修儒说着话,眼睛却瞄向客厅。

“噢噢,徒儿知晓。”修儒很快明了情况,赶紧先安慰一下半日都在忙碌的师父。

“好了好了,去把调好的馅端来,要抓紧时间包饺子。”杏花君说。

他忽然记起什么,在围裙上擦擦手,离开厨房去了里间。

不是要抓紧时间包饺子么。修儒戳戳擀面杖,转身去端馅料,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揉揉额头,定睛一看,修儒有一瞬间连话都忘记怎么说。“啊,是默教授。”修儒看了看一身居家服的默苍离,又看了看他手中装饺子馅的大瓷碗,遂明白事情的发展,乖乖地收拾出一个位置给默苍离。于是,一大一小站在桌前严阵以待……待回来擀饺子皮的杏花君。

捏着几枚硬币走回厨房,杏花君还道自己健忘,等进了厨房,他整个就是一呆。呆的过程里,修儒看杏花君,杏花君看默苍离,默苍离看桌上的饺子馅并计算它能包多少个饺子。

“开包吧开包吧……”杏花君含糊不清地说,于是三人同时动作。

默苍离觉得饺子能包一百个,最后饺子却只有八十个,不过一个个都鼓鼓胀胀就是。

“哈,你算错了。”杏花君拿着勺子在灶前看火。

“那是你把饺子都包得拳头大。”默苍离拿着有刻度的杯子量三人所需的饺子酱。

“那个,我想说……”修儒视死如归地闭上眼,“那好像是师父配药水的杯子?”

屋内陡生一丝拉可疑的安静,窗外却是早早升起数朵灿烂的烟花,噼里啪啦的,很热闹。


五十个饺子作三三二分,三人尽数吃完。杏花君包了五枚硬币进饺子里,修儒吃到三枚,杏花君吃到两枚。请问默苍离吃到多少枚硬币?

窗外上摆了两盆杏花君买的报岁兰,有雪的时候花苞都耷拉着脑袋,现下无雪压枝,都舒展开来精神饱满地绽放着。慢吞吞洗完半天堆积的锅碗瓢盆,默苍离觉得手都要泡脱一层皮。他回到暖和的客厅,正巧遇上节目讲了个好笑的段子,杏花君与修儒都笑得歪倒在软软的沙发里。

“好笑吗?”默苍离问。

“很好笑啊。”杏花君答。

默苍离不说话,拍拍杏花君的肩,让他挪点位置。杏花君挪了一半沙发,修儒只好挪到地上了。幸好地上铺了毛绒地毯,坐起来倒也舒服。

桌上的果盘里放了好些又大又红的橘子,活像门口檐下挂着的灯笼。默苍离虽是师长,但逢年过节来拜访他的人并不多,即便如此,杏花君仍旧给他备了果盘,以免自己不在时,他作出拿冷茶冷饼待客的事情。

笑得有些累,修儒目不离电视,伸手从盘里拿了个大橘子。一边剥,一边想起先前听俏如来大哥讲他们家吃橘子的事情,不免也认真端想起手中虽然大但不知味道如何的橘子。“就算不好吃,我也不敢给另外两个人吃吧?”修儒想,然后往口中塞入一瓣橘子。

杏花君抱着圆枕头抵住下巴,只手刷手机刷得手麻。她放下手机正想找点吃,一只剥好的橘子已经递到眼前,一看,是徒弟孝敬的,默苍离还在刷他的平板。

想起史艳文讲过的他们家吃橘子的事情,杏花君将信将疑地看着修儒递来的橘子。后者在杏花君接过橘子后就沉浸在电视节目的欢声笑语里了。“……”杏花君掰了一瓣塞进口中。

默苍离刷着平板浏览时事报道和财经报道,腿边的手机嗡嗡作响,不看都知道那是一些内容百分之八十相同的贺年信息。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新鲜的、缺了一瓣的大橘子。他偏过头,杏花君低着头刷手机,拿橘子的手没有放下。

默苍离不多思索,放下平板,掰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片刻后,杏花君探过来问:“如何?”


史家有四人两燕一猫,除夜却过得很平常。

依照惯例,史艳文负责厨房诸事,史家三子负责打扫屋子,燕子修巢,猫儿趴趴走。

虽然初一才是访亲友的日子,但史罗碧还是会在除日当天到来,并且没有带其他家眷,也没有带贺年礼。尽管如此,史艳文依然高兴得有点手忙脚乱,发挥厨艺做了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且由于午间那桌饭菜过于丰盛,当夜晚饭时往往就是把剩下的热了热吃掉。

“你说二叔为啥不在家吃饭,非过来吃午餐再回去?”史仗义撑着下巴,眼睛则盯着鱼脸颊处的嫩肉。说起来,史仗义就想起中午吃饭时,史罗碧接到一个电话。

似乎是忆无心提出要出门找朋友,等晚上才回来,史罗碧当然不同意,回道:“大过年的不待在家还要去外面做什么?”原本执着于夹起滑溜丸子的史存孝抬头,问:“可是叔父,你也没有回家啊?”闻言,其他人都沉默了。忆无心在电话那头附和:“对啊。”

也许,这就是史家人与生俱来的默契吧。

史艳文抱着愈发胖的白猫坐在沙发里泡茶,左右两张椅子各坐着史精忠和史仗义,史存孝则在厨房洗碗。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三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等史存孝洗完碗归来加入,变成四个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

眼看十二点即将到来,史艳文依然气定神闲坐在那边看节目边泡茶,史仗义忍不住看了一眼史精忠。史精忠准确感应到对面座椅里那人的意思,不着痕迹地摇头,顺便和史仗义一起看向在剥橘子的史存孝。史存孝左右各一看,表达“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的意思。

三人顿时有些泄气。

“呼,有点困了啊。”史艳文站起来,猫儿滑落到地上,走过去挨蹭史艳文的脚踝。

噼啪——屋外炸响了新年绚丽的烟花。

“唉,来来,新年红包,谁也不少”史艳文从沙发抱枕后掏出仨个大红包。

“多谢爹亲。”

“多谢爹亲!”

“多谢史艳文。”

“嗯??”


总之。这个除夜就这样过去了。

杏花君挑选的橘子自然是香甜好吃的。至于史家人吃橘子的趣事,说来无外乎“如何在吃下一瓣酸极了的橘子时表现得不动声色”与“如何让另一个人吃掉那只剩下的橘子”罢了。

旁人初听闻这事,觉得似乎太过趣味,又说一家人还彼此费这么多心思捉弄对方。史家中的某一人则说,大家都是亲人,多一点趣味增添一下生活乐趣,不好吗?



三四月细雨和风,史学系建筑外的杏花终于如众人所愿,于某夜清雨过后次第开放。因受了雨水的洗涤,整片粉白都明丽透彻起来。花叶缀着水滴,偶尔一颤,滴答落在树下赏花人的身上。有时落在鼻尖或衣物还好,若滴进眼睛里,那真是骤然说不出的清凉和酸涩。

春时百芳争艳,加之学业初始,众人都有了偷闲赏花、举办活动的由头。

譬如附近街道年年保留的赏花联诗活动就吸引了许多学子前去,会作诗也好,不会作诗也罢,都能免费得一杯热茶,边喝应季花茶边听他人联诗斗诗,何乐不为呢。据说有一年奖品全被一个来自金光大学的教授包圆了,众人皆惊叹。金光大学的学生则摇头道,若史教授来年还参加,那实在没有去争奖品的动力,太欺负人了。

譬如离学校不远的广场上举办的旧书换售活动,因为所在的广场接临许多书店和学校,故而举办的一周时间里参加者络绎不绝。俏如来就很喜欢去这个活动,他不光替自己淘书,还替长辈留意他们偶尔念叨的珍本,还替自家小弟找寻适合他们的书,颇为忙碌。为此,他不得不从默苍离那里预支几日假期,意外的是,默苍离没有提出严苛的条件。

抱着几本书,乐滋滋从书市归来的俏如来忽然止步,惊讶地看着街对面的玩具店外,那个传说恐怖如鬼怪的教授正一本正经地操控夹娃娃机的方向盘,而他的旁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现下是什么情况?修儒很想发问。

夹娃娃虽然是一件容易让人发怒的事情,尤其明明夹起来了爪子却松掉的时候,这道理修儒当然知道,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让他茫然,究竟应该生气还是叹息。他幽幽地看向身旁的杏花君,未料杏花君也向他投来同样的目光。师徒俩一对眼神,瞬间悟了,果断选择沉默。

只见一只圆滚滚的胖达将掉未掉卡在掉落口。它本来已经被架起送到通道口上方了,怎么看都是闭眼等着拿娃娃。然而就在它即将通过通道口时,它头顶的挂绳稳稳当当勾住了通道口某块玻璃的缺角,随后它就这么挂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与此同时,娃娃机之外的默苍离面无表情,不知喜怒……

默苍离蔑视娃娃机不说话,杏花君抬头观看星象。

修儒瞅瞅这两人,很想把脸埋进手里并吐槽自己:是我的错,我不该突发奇想说娃娃挺可爱,我不该让这两人都听到,我不该放任师父和教授打赌“默苍离夹不夹得到娃娃”,老天,现在这娃娃我说要还是不要都是在给自己一刀啊,区别只在是用什么刀啊!

这时,修儒看见街道对面站着俏如来,后者正准备悄咪咪离开。

“啊,俏如来大哥!”


俏如来满脸黑线,并在三人的注视下往娃娃机投进了一枚硬币,手指僵硬地移动方向盘。银色爪子随着俏皮的曲子缓缓移动,停留在一只胖乎乎的胖达正上方,落下,收爪……

冰果冰果——!机器发出喀喇一声,机器下方应声掉出那只胖达。

玩具店的音乐还在播放,在场四人却都盯着那只咧嘴憨笑的胖达默不作声。


“温仔啊,门口这台娃娃机怎么了?怎么没通电?”千雪孤鸣提着保温壶走进店内,举目瞧见柜台无人,遂自觉走到店面后连着的屋子。果然,蓝衣人正在躺椅上小憩。

“义父你回来咯。”凤蝶抱着书,从房间出来同长辈打招呼。

“噢,小凤蝶吃饭了没?义父带了吃的,快来尝。”话说着,千雪孤鸣已经拧开盖子,自顾自盛了两碗热热的炖汤,一碗给凤蝶,一碗嘛……千雪孤鸣咳咳一声,啪嗒把碗放在某人面前。

“爱喝不喝。”

“唉,这就喝。”

神蛊温皇抿了一口,礼数周全地把碗又放回桌上。

“好友,冒昧问一句,这汤你做的?”

“不啊,刚在罗碧家蹭饭,临走前阿嫂给了我这个,我顺道来看你们。唔,不好喝?”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肯接受史艳文准备的便当了。”神蛊温皇若有所思道。

凤蝶摇摇头表示很想走人,然而心里还是有点心疼忆无心。


夕阳下,四条身影两两重叠,因落日余晖在街面上变得老长老长。

“俏、俏如来大哥,你还好吗?”修儒抱着大胖达。

“无妨,也就是接下来一年里都不想玩夹娃娃机的程度……”俏如来抱着旧书。

“默仔苍离,今晚想吃什么?”杏花君扭头,“两个年轻人,要走快点。”

“火锅。”默苍离刷手机之余吐出二字,左手拎着玩具店老板以示弥补的小胖达。



这年的杏花虽然晚开,但落花时间仍与旧年无异,约莫是四月末到五月初。杏花纷纷摇摇,积在道旁也无人打扫,让人远远看去还以为史学部那条小路凭空多出两条纯白色的溪流。

花期已到,树下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免有点冷清。俏如来交完报告走出史学部,看见杏花树,心中第一个感觉便是这般。人们都喜欢事物最初美好的模样,却很少有人愿意一直看着那样事物,看着它从生到死,从美到衰。总归来说,还是不能接受美好的事物变得衰白。

伴随脚步声,但见簌簌花雨下行来一人,那人提着用旧了的保温饭盒,胳膊夹着一把伞。他看着道旁的落花若有所思,许是思考入神,他差点没看见门口候着的人。

“冥医先生。”俏如来略略躬身。两人寒暄几句后,杏花君走进里头,俏如来走到外面。

第二日去史学部,俏如来惊讶地发现小道两旁的花叶都被打扫干净了。一问方知,原来杏花君把许多还干净的杏花收走带回去了,说是这些落花还有药用价值。

“等到六七月结了果,那会儿的杏子才是有很高的价值啊。”看门的大叔说道。

“那就等六七月的到来吧。”俏如来看着杏花说。

五月中旬,杏花已经落尽,只剩一树绿意沁人心脾。杏花君做了花饼,专挑了阳光明媚、暖风和煦的某日带到史学部来分享。正巧那时史艳文过来找默苍离交流学术问题,众人于是出了沉闷的史学部到绿草坪上席地而坐、煮水烹茶。彼时,杏树就在众人的身旁。

六月初,杏树终于开始慢慢结果,也宣告着一整个烂漫春天的结束。立在默苍离办公室的窗前,杏花君双手交叉在胸前,歪头想着要用那些杏子来做什么。他甚至没有发觉身后的默苍离已经吃完午饭,带着倦意支在桌前勉强阅读冗长的报告。

“喂,你这是春困吗?”

“春天已经过了,杏花。”


岁月轮转,四时有序。

既然今时浮春与杏花已经逝去,那么不妨期待来年的春日罢。



Fin


约莫算作1w字。

喜欢“浮春”二字,春日杏花好。于是开始写。一开始只有默和杏两人的互动,后面控制不住加进来许多喜欢的人物,就变成了这样的文章。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关于春日的往事。

不会写文的苦恼诶……但挺开心有一篇成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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