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缜砚|立冬小事

*立冬文，白水甜

“人确实是进化到很高级别，所以能做到春困夏乏秋倦冬眠。”

意识迷糊间想出这么一句胡话，砚寒清翻了个身，似乎听到自己骨骼活动的声音。昨夜忘记拉紧窗帘，路灯橘黄色的光线被清早的冷清削弱，映在天花板上变作浅浅的黄色。

手机闹钟踩点振动，砚寒清将睡未睡之际又被惊醒，踢踢被子，蛮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放在矮柜的噪音源。离开被子的手迅速地把冷意传达回浆糊般的大脑，砚寒清打了个冷战，凭着习惯关掉了闹钟，顺便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和日期。

系统提示云：“立冬，十月节。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砚寒清愣了几秒，明白过来今日是立冬。看完信息，他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拉起被子打算再挣扎一会。前些日子还有夏秋的燥热，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清清楚楚的冷了，这属于凛冬的冷。

刚眯眼没十五分钟，枕下手机又嗡地一声敲醒欲睡的砚寒清。静默三秒，砚寒清生无可恋地摸出手机，发誓不管是谁的信息，他都将与之绝交一天，然后他点亮屏幕。

来自「呆鱼师弟」的信息：今天穿暖一点。

“……”砚寒清拉下盖过头的被子，心想，那绝交两小时吧。

于是砚寒清没有回复，而是套上外套起床。洗漱后回到堆满杂物和书的桌前，砚寒清扭开翠绿色的日光灯，等那束白光笼罩整张桌子与自己，成为屋中唯一光亮的点。打开电脑，将笔记翻到昨晚睡前做记号的地方，砚寒清旋开钢笔开始学习。笔尖在素白纸张上滑动，沙沙作响。

在温和的灯下看见细微的尘，伸手拂去，他亦忘了立冬这样的事情。

“你既研究民俗方向，怎的对这些不感兴趣。”欲星移摘下眼镜，踱步到饮水机前给保温杯续热水，乌龙茶香很快又飘散出来。“吃早饭了？”

“唔，还没，清早就过来师者这里交文章。”砚寒清坐在欲星移的桌旁，手中翻阅着自己连熬几日赶出来的东西。听了欲星移刚刚的话，砚寒清心想，你怕不是又想戏耍我。

欲星移收下那叠稿子审阅，砚寒清则先行离开，顺便想想欲星移即兴留给他的小任务：“怎么过立冬”。既非端午也非冬至，不过是一个节气罢了，还能怎么过呢？砚寒清一想，脑子里只有那些读来一本正经的资料，譬如立冬的含义啊、立冬的历史啊，诸如此类。

迎面刮来几阵急风，砚寒清下意识地拉紧松垮的针织衫。

风衣轻巧，有时被风吹得皱巴巴，有时被风灌得鼓胀胀。出门前砚寒清纠结再三，最终放弃颇为喜爱的风衣，选择在外加件杏色针织衫。

不巧，他在校道遇见通宵学习归来的俏如来，后者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准备回去补眠。鉴于俏如来还有心思打趣他酷似老年人的打扮，砚寒清不打算对困到差点栽倒的他予以同情。

当砚寒清看见穿着风衣的呆鱼师弟时，他想，果然会穿的人能够把衣服穿出杂志上展示的效果，不会穿的人能把什么风格都穿成同一风格。为此，他也就不吐槽俏如来终年白色系的穿搭了。

呆鱼师弟并未看到砚寒清，因为他正专心于练习曲子。

立冬预示整个冬日即将到来，金光大学各大社团的忙碌期也随之踏至。如何办出有新意的活动每年都难倒了许多社团活动策划人，新进成员则热情高涨，似乎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筹备事宜都属于值得高兴的事情。

砚寒清只加了一个社团，还是被俏如来诓进去的。本性使然，即便摸鱼在理事团混到了位置，砚寒清依然没有太大的动力去做一系列事情，基本处于有任务就做没任务就咸鱼的状态。

奇怪的是，呆鱼师弟这样有些腼腆的人居然参加了社团的演出节目。

听着断续的吉他声，砚寒清抱手胸前，倚在门边不说话。廊前种了一排高大的栗子树，已经过了果实丰硕的日子，所以树下没有满满的、未剥壳的栗子，没有被栗子吸引来的学子，没有从某处隐蔽角落飘来的烤栗子香。砚寒清忽然记起去年呆鱼师弟送了自己整整一箱栗子的趣事。

“有吃到今年的栗子吗？”吉他声停止，砚寒清听到询问。他从栗子趣事中回神，定睛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青年。青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背着吉他包，风衣链子拉到了最顶端。

“唔……太忙，直接错过捡栗子的时候。”砚寒清摸摸鼻子。奇怪，鼻尖原本冷冷的，怎么忽然暖起来了，耳朵也变得热热的。青年仍然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有时砚寒清在心中发问，为什么他看人总是这么认真，让人很有压迫感的……

“果然是‘呆鱼’。”砚寒清喃喃道。

“嗯？”青年问。他的风衣很宽松，链子又拉到顶端，故而他一低头就好像把脸埋进风衣里，说出话来也没有那么清晰。这一幕，砚寒清想到缩在绒毛子里睡觉的猫。

“没、没什么。”砚寒清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言——差一点就暴露了自己私自给他取的称呼——然而砚寒清不知道，他的呆鱼师弟亦给他私下取了称呼，唤作「鸵鸟师兄」。

若让某只猫提笔记下它促成的一段感情，它必定会在纸上挥毫写到：仰赖本喵大人之力，鸵鸟师兄砚寒清和呆鱼师弟北冥缜相识于栗子成熟的秋日，现封你二人为本喵的御驾。

欲星移有只橘猫，不是他买的，而是他捡的。

具体是段怎样的故事，欲星移闭口不谈，只让砚寒清得了空就帮自己带猫去散步。为此欲星移还扯了个极好的理由：“不要常常缩在屋内，思维容易打结，不如出去走走顺便溜猫。”

“你看它这么可爱？”欲星移在书堆后又补了一句。

好吧，猫是可爱猫，橘白二色，圆滚滚，毛撸起来也舒服，它是无辜的。砚寒清屈服了。

橘猫悄无声息的从猫爬架上跳落在地，径自蹭蹭欲星移告诉他自己要出门散步，然后惬意地伸个懒腰，走到北冥缜的脚旁，丝毫不理旁边的砚寒清。

虽说不是自己的猫，然而每当看到这一幕，砚寒清还是有些心痛和失落：到底是谁隔三差五带你散步喂你猫食啊，你的猫心不会痛吗？

出了温暖室内，橘猫开始挣扎着回去，奈何被北冥缜抱在怀里。风衣的材质并不聚暖，猫蹭着愈发冷，遂发出呜呜的声音，让人不忍苛待它。砚寒清顿时认服，撸撸猫毛，然后把它抱到自己怀里。正当橘猫享受织物的柔软，砚寒清适时道:“到了楼下自己走。”

这回，轮到橘猫认服了。

“走吧。”砚寒清抬眸寻人，眼睛却突然被另一种织物遮盖。他下意识地眨眼，只感觉到脖子传来了奇妙的感觉，应该是温暖和舒适吧。他身子向后缩，织物则将他整个往前一带。

“唔？”砚寒清抱着猫腾不出手，只能蹭蹭薄围巾并向北冥缜投去疑问。

“天气冷。你穿的太少了……”后面那句北冥缜说得很小声，就像是把脸埋进衣服里说的。

砚寒清没听到后面那句，所以他只思考别的，譬如：立冬了？立冬和戴围巾有什么联系？还有这种习俗？话说你从哪掏出来的围巾？这猫可真重，橘猫都那么重么？

绕金光大学走了一圈，橘猫有些乏，人却渐渐暖起来。砚寒清蹲下去看着橘猫给它重新选择的机会，橘猫则死死扒着北冥缜的裤子坚决不肯再走。

“噗……”迎上砚寒清幽怨的目光，北冥缜赶忙把笑意收敛，装出认真与橘猫交涉的模样。

僵持了五分钟，两人一猫等来了风逍遥，后者正拎着烤土豆和煮丸子。橘猫一见风逍遥，立即松开折磨北冥缜裤腿的爪靠近风逍遥的身边，那一副可怜样子，好像自己被砚寒清欺负了似的。

风逍遥自然不上它当了，不过还是把猫抱起来放到肩上，说会把它带回欲星移那里。

“呼……”砚寒清擦擦汗。

“多谢。”北冥缜说。

风逍遥摆摆手，给了两人一串洒了孜然的烤土豆，然后带着猫走了。

渐走远，砚寒清似乎听到风逍遥说：“你这笨猫老给人添麻烦，再不乖就把你炖了下酒……诶你别抓我，放爪放爪……”果然一物自有一物降，环环相扣，谁也跑不掉躲不了。

“走吧？”看见北冥缜若有所思，砚寒清咳咳几声:“你啊，又想到什么？”

北冥缜答:“想起很久前的事情。”

其实也不算久，大概是去年某个凉爽的秋日，他在偏僻的草丛里捡到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他把橘猫抱回去照顾，同时贴出寻猫主启示，然后等啊等，等到了来找猫的砚寒清。

“说起来……呼哧……好像就是那时候认识的。”砚寒清嚼着烫舌的土豆，说话含糊不清。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只是在等待认识你的机会。

这样的话语，北冥缜还是没能说出来啊！

“你知道立冬应该怎么过么？”站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前，砚寒清扶额。

“吃饺子？”北冥缜想了想，复信誓旦旦地点头，“吃饺子。”

“是嘛，那吃饺子吧。”砚寒清说着，拉起北冥缜往冷藏区移动。

后来小雪、大雪、冬至、除夜，砚寒清都是煮饺子，因为北冥缜每次都回答吃饺子。且由于每次都煮了很多，所以砚寒清都习惯性地盛几份送去给欲星移俏如来等人。

至于欲星移说“你要是敢端午中秋给我送饺子你就等着挂科吧”，那都是后话了。

Fin

今日亲友们都说：“立冬当然是吃饺子了。”啊喂我们不是南方人吗。

临时起意写一篇，居然有3000+字，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