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獨知音絕,歸返尚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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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缜砚缜|松風代吾語


*仅缜砚二人,无差,含私设,权当平行世界


以前砚寒清没有想到,北冥缜的居所会在十分僻静的地方。

侍卫进内通报的间隙,他双手笼在袖中立在廊下,看着院中怪石草木发呆。被无根水包裹的海境总是幽深安静,仿佛多大的硝烟都能被水流缓缓冲淡,归于平静。与怪石赛呆久了,砚寒清心里竟生出一种对太过安静的不适应。怪道是,难不成还想经历一次先前那样的漩涡。

有宫娥近身奉茶,砚寒清连忙欠身道谢,不敢二字脱口而出。那宫娥抬眸见他一面,又含笑端着茶盘迅速退下,让砚寒清疑惑自己的脸上莫不是沾染了什么东西。于是摸摸脸,又抬袖去擦。

恰是这时,北冥缜走了出来。“在做什么?”他放慢脚步至砚寒清身旁。

这半月来忙于边境诸事的交接,除前去王的议政阁听他与师相的教诲,北冥缜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听到侍卫通报砚寒清来访时,他几乎是一放下笔就起身出去,连侍卫都抛在身后。侍卫快步跟着他,心想,殿下大可等人进殿啊。

才出殿门,本以为会看到那人用一副官腔同他行礼,却看见他在廊下摸着自己的脸。鉴于以往种种事例,北冥缜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砚寒清这个行为是否有特殊的含义。

“啊,没,没什么。”被人看见丑态,砚寒清略显尴尬,就提起来此的原因。“殿下先前令人找寻微臣前来,因当时正与表妹和雨相话别,就此错过。今日微臣特来请罪,不知殿下何事?”

砚寒清一说,北冥缜才想起误芭蕉随雨相远游修学已是半月前的事情。可不正是他开始忙碌边境军务交接的时候。北冥缜并不生气,反倒期许误芭蕉归来之时会如她自己承诺的那样,是一个能助他走的更远的人。或者,他还得感谢误芭蕉,没有她,也没有眼前人在此吧。

他想起一样东西。时至今日,砚寒清仍然没有找到他的老物件。每当砚寒清惦念它的时候,北冥缜作为知情人,只能忍俊不禁,安慰他一定会找回来的。这样一来二回,砚寒清也愿意偶尔到北冥缜的府邸找他闲话寒暄。北冥缜不否认看到他来,自己会高兴,甚至希望他能停留久一点。

“有一二不解疑问想请教于你,顺便,请你饮茶。”砚寒清轻声一叹,随他入内。

北冥缜的书房朴素简单,只一幅字画,一双刀剑,书册百卷而已。砚寒清不是第一次来,自在地搬走凳子上的文件,然后坐下。北冥缜不知先一步去了哪,砚寒清就随心看看。视线扫到乌木案上摊开的宣纸,墨迹很新,应是前不久才写的。他歪着脖子细细地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北冥缜一进屋就看到这一画面。他轻声示意想要准备茶点的宫娥退下,自己悄悄地走过去。走近一看,他才发现那人看的,正是自己今日写下关于朝中局势的一些看法和意见。埋怨自己刚刚怎么就忘了收好。

“砚——”北冥缜放下手中锦盒,想要把那张纸盖起来。

“耶,殿下不是说有不解疑问吗,微臣正在看。”砚寒清想伸出手拿过纸,却刚好按在北冥缜的手腕上。不知谁先抽回手,反正都默契地打哈哈糊弄过去。

“殿下的见解不似以前偏执和单一,算是进步了。只是制度更改非一日之功,一旨之令,目前殿下所考虑的仍然不够全面,甚至容易引起朝臣怨言。”

“愿闻其详。”北冥缜回到案前坐下,并递给砚寒清蘸好墨汁的笔。

海境没有红日银月,只有朝明夕暗。明暗变化既是岁月的交替,也是世事的交替。

北冥缜不是智者,在与砚寒清的交谈中,更多是砚寒清在引导他,指点他。如果北冥缜是双眼被布蒙住的人,那砚寒清就是将那层布取下的人。待到两人都觉得有些疲乏时,天已经暗了。

“种种决策若要推行,非是寻常困难啊。”

“寻常与否都无关,只要能有益于海境子民便可。”北冥缜轻叹,“危机是人料想不到,但海境存在的不公确实也被反映出来。此番过后北冥氏仍可为尊,仰赖父王与师相能为之外,还有各地百姓的支持。北冥氏……不能辜负臣民之期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理,殿下已明。”砚寒清说,“其实,殿下也不是没有为政之能。”

“论谋才,远不及父王,师相,还有你,还有贵妃娘娘,甚至是……”北冥缜突然沉默。

烛火一跃,砚寒清阖上双眼。“殿下可是想起那两位皇子?”被他说中心事,北冥缜一惊。

他看着砚寒清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说:“殿下是重情之人,有情可以,有情才能仁。但还需谨记,不能因情而扰乱判决。不然,轻者优柔寡断,重者失去理智轻重不分。”

北冥缜无声地听着。情之一字,确实复杂。情可以是亲情友情,也可以是憎恨厌恶。情可以刻控制人的行动,控制人的思考,让它就如傀儡一般。所以,善于利用情的人也很恐怖。

他想起那场平息不久的叛乱,明明只是两三年的时间,却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像一个不慎掉落的毛线团在地面滚动,带出一连串错综复杂。最后它被人捡起,一刀了断是非。他的定洋军也好,他的皇兄皇弟也好,他的无知也好,都尽数卷在那对废弃的丝线中。

“我明白了。”听到北冥缜点头回答,砚寒清一时语塞。其实是有点想笑。

想笑的砚寒清没有记起上官鸿信曾说过一句“能让你出手的,非名非利,只有情。”,更没记起误芭蕉只是拜托砚寒清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多注意一下北冥缜。砚寒清在心里默默地说,现在这费心费力应该没什么吧,恰好证明自己很把表妹的交代放在心上,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砚寒清,你在发呆。”

“咳咳,没有的事。啊,殿下不是说要请我饮茶吗,茶在何处?”

按住砚寒清的肩让他坐回去,北冥缜唤来宫娥,让她把茶具端到书案上。

北冥缜自幼远离皇城,生活习惯与一般军人无异。他说要泡茶,砚寒清表示非常期待。看他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小心翼翼,可知是新学不久。还有这糕点,这不是素心软……

好你个俏如来,你说给我的小惊喜就是这个幺?

冰冷的指尖被紫砂杯盏透出的热驱散,香暖之气氤氲,熏得砚寒清的双目酥酥麻麻,令他身心抵不住放松下来。砚寒清饮过很多种类的茶,每一个味道他都记得清楚,手中这杯显然是他没试过的。杯中茶色金黄,恰似琥珀,还有淡淡的兰花的味道。

“茶艺还有这糕点其实非我擅长,只是……”剩下的话,都被北冥缜连同茶水咽进肚子里。

“啊,不敢不敢。”砚寒清差点失手摔了杯子。

“这茶如何?”北冥缜又替他倒了一杯。

“好茶,好茶。”

“嗯。此茶是以前偶得,算来也只有父王与母妃尝过。”

“噗——”砚寒清生生被呛到了,“咳,咳咳咳……”

“砚寒清,你没事吧?”

“没,没事没事。”砚寒清连连摆手,心里不知先念叨俏如来还是先念叨自己。唯恐自己真的摔了杯子,砚寒清把它放回茶盘。“此茶我未曾饮过,不知叫什么名字,让我也好寻来再吃。”

金黄色的茶水自壶嘴汨汨流出注入杯盏,像极了沙漏中的沙子。

“松风。”北冥缜答道。

砚寒清点点头,忽然吟道:“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

北冥缜很少看诗词之类的书籍,行酒令时常常兄弟中最先输的。不过砚寒清这一说,他想象得出诗句所描绘的。松风相伴,明月相照,当是清闲隐者才有此等风雅。他会请砚寒清喝这茶,就是觉得此茶与砚寒清甚为相和。

然而,他道砚寒清是松风隐者,心中所想却是希望这隐者能够为他入世。

“以前我就想问你,你身负长材只愿平淡一生吗?”

“白水浮生,无碍他人,有何坏处?”

“那你先前你因何出手?”

“唉,损友相托。”

“那你现在因何帮我?”

“诶,亲友相托。”

“仅为他人相托,你便能出手吗。”

“这……”砚寒清用茶堵住嘴,不顾北冥缜郁闷复杂的神情。“殿下——”

北冥缜忽然起身,取来放在一边已久的锦盒。锦盒沾满灰尘,北冥缜直接用袖子将之擦凈,小心翼翼摆弄那把小巧的铜锁。随着咔嚓声,锁被打开,锦盒也缓缓开启。砚寒清忍不住凑过去看,就见一枚圆玉静静地沉眠在红色的软垫上。

玉环只有掌心大小。不似羊脂纯粹,它间或墨痕,而且玉泽温润,是为“白如宣纸黑如墨”。

砚寒清由衷发出赞叹之语。他虽心性淡泊,但对美玉仍有喜爱之心。父亲好似早知其心,故在他幼时就命人雕琢了一双玉环,做成玉珮给他随身。他被逐出家门时,父亲也没有收回那对玉珮。

玉是好玉,但北冥缜取它出来作甚。砚寒清不用费思,因为北冥缜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此玉,我想赠与先生。”他的语气越是认真,砚寒清越是心惊。

好好地品茶闲聊,怎么忽然就要赠他如此贵重的东西?俗语有言,无功不受禄。受赏多少,其实就是君提醒你要付出多少。砚寒清端详着美玉,觉得就算去典当行当了自己也买不起它,莫说要付出代价了。北冥缜竟然说要赠送,阴谋,绝对是阴谋。

“殿下,请恕臣不能接受。”

料定他会这么回答,北冥缜并不疑惑。“我知,以你的个性断然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只是你帮我许久,此玉不过聊表北冥缜一点感激之心。”

“微臣帮殿下,从来都不是为了一句感谢。”话刚出口,砚寒清觉得有点失言。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期待北冥缜没有误会。“殿下真正想说什么就说吧。”

有风飒然,引得烛火跃动。明明灭灭,终究还归明。

“以前的我太过无知,得亏众人让我明悟。只是如何成为父王那样的明君,我还是不得其法。海境不乏有谋之人,但有智之士不过三五人而已。慎思再三,北冥缜自知唐突,故只此一言。”

北冥缜笔直独立,而后扬袖躬身,向砚寒清一拜。他道:“愿得先生为师。”

以北冥缜如今地位,这一拜的轻重不可争辩。砚寒清再被他吓着,急忙要扶起那人。偏偏自己无法显露武功,北冥缜有意,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如何能内力比他强将他扶起?

“殿下先起身吧。”砚寒清只好把手覆在北冥缜的手上,“茶要冷了,哪有饮冷茶的道理。”

听砚寒清顾左右而言他,北冥缜想,是自己唐突了。也罢,不能急,玄德君不还三顾茅庐呢。

侍卫陡然敲门打破一室静默,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问他是为何事,答曰是否备下消夜。两人这才想起还没用晚膳,于是打发侍卫下去准备。

“先生——”

“诶诶,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别这么快就想改口。”

“好。砚寒清,我……”

“我们饮茶吧。”

北冥缜楞了一下,答了一声好。砚寒清挽起袖子洗凈紫砂壶,“这一次,换微臣来泡茶吧。”

谁也不会了解他们谈了多少,连宫娥与侍卫也只知闻到久久不散的兰花香。

过后的日子里他们会想起这一夜,彼此心情都很难以名状。砚寒清被北冥缜突如其来的信任砸了个措手不及,心里七上八下;北冥缜被砚寒清的婉言相拒激出更大的斗志,认为只有让砚寒清认可自己,才能请得他来当自己的老师。

不过,暗夜渐去时总有晨曦微光,来日方长嘛。

侍卫靠在石柱上打盹儿。他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人摇醒,气不打一处来。揉着眼睛定睛一看,正欲埋怨的他霎时住了嘴,改口问好。砚寒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让侍卫带路引他出门。

侍卫是随北冥缜入朝的军士之一,不会多言其他。目送砚寒清提灯远去,他伸伸懒腰打算去睡个回笼觉,毕竟才几更天啊。回到院中,侍卫停住脚步,忽然一愣。

院中的一切还未睡醒,而北冥缜书房中的烛火依然明亮。

侍卫挠挠头,抱起自己的佩刀回到本该站岗的地方,站得笔直。

……

午砗磲少年封官,历经两朝风雨,一步步向上,最终官拜右文丞。按理说他这样的元老是见惯大场面的,可每一次总还是会慌,生怕出错。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向群臣,口中还不忘嘱咐这个交代那个。直至听到礼乐,他才如梦初醒似地站到群臣首列。

礼节如何他已经烂熟于心,所以他很有底气选择分心。他站在首列,听得清楚,看得分明。那是玉环相碰的声音,那是他熟悉的好友。想以前,他还时常因为琐事去叨扰他。午砗磲由衷感到高兴,因为他一直相信以这个人的才能,只要他愿意,必定能封官拜相。

如今,他果然是了。

秉承礼法,砚寒清一步一步走上白石台阶,腰间的玉因他走动而奏鸣,那是墨玉。若干年前他没有接受,那人便等。现在他仍念松风,却佩戴这枚墨玉拾级而上。问缘由,但为君故。

他看到欲星移,还有已经行完传位典礼的北冥封宇,还有在群臣首列的午砗磲。

还有北冥缜。


“与子欲谈心,松风代吾语。”



Fin


注:诗出自黄久文《冬日登保叔塔》


因电脑的小毛病,导致这篇文反复写了四五遍,总算写完。

很喜欢君臣设定,不管君臣相得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都能被虐得含泪长叹。写这篇时其实有间杂奇妙的感情,加之原作里两人的感情互动还不完善,只能靠自己私设兼妄想。

缜砚第一篇,对两人的感情考虑了很久。想看北冥缜“松风代吾语”,砚寒清“但为君故”,所以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但愿他们能成为继鳞鱼之后的新王相组。就算官方接下来打我脸也认了。如果感觉ooc,都是我的锅,抱歉。


小碎念。写文时选对BGM很重要。如果不是终稿时狂听《满江红》和《风起时》,这篇本来只是白水般的元宵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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